【作 者】
刘春燕（副教授），姚正海（教授），苗连琦（博士）
【作者单位】
江苏师范大学商学院，江苏徐州221116
【摘 要】
【摘要】银行贷款是我国企业外部融资的一种重要方式，现有文献主要是从制度环境、公司特征、公司治理等方面寻找影响银行贷款契约的因素，也有部分文献尝试从行业层面因素出发，探讨来自公司竞争环境的产品市场竞争对银行贷款契约的影响。围绕产品市场竞争影响银行贷款契约进行文献梳理，揭示产品市场竞争影响企业银行贷款契约的作用机理，并指出未来的研究方向。
【关键词】产品市场竞争；银行贷款契约；作用机理；综述
【中图分类号】F23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0994（2017）30-0071-4在我国经济增长新常态的背景下，2015年12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着力加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并强调“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降成本、补短板”五大任务；近期，我国中央高层又对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频频表态，表示要通过供给侧改善资源的错误配置。这意味着银行作为金融中介需要在资本要素配置过程中扮演好角色，对于产品市场竞争激烈、产能过剩产业的利润低下的公司，应该提高贷款利率、缩短贷款期限、减少贷款额度，甚至不贷或要求提供抵押等。目前学术界还没有文献针对产品市场竞争对银行贷款契约的影响进行综述，鉴于此，本文拟围绕产品市场竞争对银行贷款契约的影响进行文献梳理，试图厘清产品市场竞争对银行贷款契约影响的作用机理，为后续深入研究奠定基础。
一、关于产品市场竞争影响的研究
公司的产品市场竞争可以通过行业竞争程度（行业间竞争）和企业市场势力（行业内竞争）两个维度予以考察。行业竞争程度描述了行业内企业的数量和规模的分布，市场集中度越低，行业竞争越激烈；企业市场势力是指企业在价格、推广促销等市场变量方面直接影响行业内其他参与者的能力，描述了企业的竞争地位及面临的竞争程度，市场势力越大意味着企业处于竞争优势地位，其面临的竞争程度越低。
（一）国外相关研究
国外学者从行业竞争程度（行业间竞争）和企业市场势力（行业内竞争）两个维度广泛研究了产品市场竞争的影响。
1. 行业竞争程度方面。早期的理论模型认为产品市场竞争可以克服股东与管理者之间的代理问题（Hart，1983；Schmidt，1997）。激烈的产品市场竞争迫使管理者改善财务业绩，做出对公司未来发展最好的决策。现有文献对公司治理（DeFond和Park，1999；Chou et al.，2011）、代理成本（Leventis et al.，2011）的研究均证明了产品市场竞争公司治理效应的存在。比如：产品市场竞争越激烈，审计费用就会随着股东监督成本的下降而降低（Leventis et al.，2011）；产品市场竞争越激烈，CEO替换的频率越高（DeFond 和Park，1999）。
产品市场竞争通过市场掠夺定价、抢占竞争对手市场份额及进入威胁等形成掠夺风险（Predation Risk），进而影响公司的财务政策和经营战略。现有文献研究了产品市场竞争对资本结构（MacKay和Phillips，2005）、现金持有水平（Haushalter et al.，2007；Hoberg et al.，2014）、股利政策（Hoberg et al.，2014）、公司投资（Frésard和Valta，2015）、会计信息质量（Datta et al.，2013；Haw et al.，2015）等的影响。处于高竞争性行业的公司会开展更多的创新活动，因而面临更高的创新风险（Hou和Robinson，2006）。由于没有进入壁垒，处于高竞争性行业的公司面临来自新进入者和现有竞争对手的威胁更大，导致其流动性风险增加，因此，处于高竞争性行业的公司面临更高的经营风险。产品市场竞争被认为是解释公司现金流波动、利润波动、股票回报异质波动及信息不确定性的一个重要行业特征（Gaspar和Massa，2006；Hou和Robinson，2006；Irvine和Pontiff，2009；Peress，2010）。Datta et al.（2013）发现竞争越激烈的行业，其存在越严重的盈余操纵。考虑到财务分析师运用公司盈余属性和公司披露的信息进行预测，因此产品市场竞争也会影响到财务分析师的预测（Datta et al.，2011；Haw Hu et al.，2015）。竞争的加剧导致行业内每家公司利润减少，公司违约概率以及信贷风险增加（Huang和Lee，2013），银行贷款成本增加（Valta，2012）。
2. 公司市场势力方面。公司强大的市场势力可以把市场风险转嫁给客户，因此其可作为风险对冲工具，也可降低公司未来业绩的不确定性（Gaspar和Massa，2006）。市场势力大的公司由于具有定价功能，意味着其拥有更稳定的现金流和更低的股票回报波动（Peress，2010）。Datta et al.（2011）发现市场势力大的公司能够承受较大的成本冲击，其盈余预测更准确，而市场势力小的公司则会进行更多的应计盈余操控（Datta et al.，2013）。Chou et al.（2011）发现市场势力小的公司拥有薄弱的公司治理结构。Frésard和Valta（2015）研究发现，行业领导者投资更少，因为其不用像追随者那样担心竞争。
（二）国内相关研究
国内学者也从产品市场的行业竞争程度和公司市场势力两个维度，广泛研究了产品市场竞争的影响。
1. 行业竞争程度方面。与国外文献类似，国内学者关于产品市场竞争对代理成本（李寿喜，2007；林永坚和林朝南，2014）、CEO变更（蒋荣和陈丽蓉，2007）、现金持有价值（刘志强和余明桂，2009）、现金股利支付（刘志强和余明桂，2009）影响的研究均证明了产品市场竞争公司治理效应的存在。在产品市场竞争对公司财务政策和经营战略的影响方面，现有文献表明产品市场竞争对资本结构（朱武祥和陈寒梅，2002；刘志彪等，2003）、现金持有水平（韩忠雪和周婷婷，2011；孙进军和顾乃康，2012）、公司投资（Jiang et al.，2015）均存在影响。另外，行业竞争的加剧加大了现金流波动（陈志斌和王诗雨，2015），也会引起个股回报的频繁波动，导致个股特质性风险增加（吴昊旻等，2012），从而影响权益资本成本（Chen、Li et al.，2014；张军华，2014）。产品市场竞争对审计费用存在治理效应和经营风险效应。竞争的加剧提高了公司违约风险，降低了公司抵押品价值，抬高了银行贷款定价（张合金等，2014）。
2. 公司市场势力方面。国内文献关注了其对代理成本（林永坚和林朝南，2014）、现金持有水平（韩忠雪和周婷婷，2011；孙进军和顾乃康，2012）、股票特质性风险（吴昊旻等，2012）、权益资本成本（张军华，2014）、审计收费（邢立全和陈汉文，2013）和贷款定价（张合金等，2014）的影响。
二、从传统视角探索银行贷款契约影响因素的研究
（一）国外相关研究
国外从传统视角探索银行贷款契约影响因素的研究，主要从公司层面（如企业的财务数据、公司治理、政治关联、公司声誉）和国家制度层面因素（产权与债权保护、接管防御）来预测企业未来的经营状况、违约风险及可能给银行造成的违约损失，以及由此对公司与银行签订的贷款契约造成的影响（Bharath et al.，2008；Bae和Goyal，2009；Paige et al.，2012；Chen Shen et al.，2014；Deng et al.，2014；Lin et al.，2014）。这些文献表明，当公司违约风险较高及违约给银行造成的损失较大时，债权人银行倾向于使用更高的贷款价格和更严格的非价格条款（如更高的利率、更多的抵押要求、更短的贷款期限等）来应对更高的信贷风险（Graham et al.，2008；Kim et al.，2011；Ge et al.，2012；Deng et al.，2014）。比如Deng et al.（2014）研究了股东诉讼对银行贷款契约的影响，发现提起诉讼后，被告公司的银行贷款契约更严格，利率和预付费用更高，财务限制和抵押要求更多。
在诸多银行贷款契约影响因素中，政治关联是一种非市场的“关系”影响因素。国外研究通常从寻租的角度出发，认为公司通过政治关联来影响政府审批决策及政府官员的活动，有政治关联的企业在寻租中处于有利地位，其中最重要的好处就是获得银行贷款。国外学者运用单笔银行贷款契约研究了政治关联对上市公司获得银行贷款的影响，发现具有政治关联的公司能获得更宽松的贷款契约：更低的利率、更大的规模、更长的期限、更少要求抵押等（Chen、Shen et al.，2014；Houston et al.，2014）。
（二）国内相关研究
与国外研究相比，我国学者普遍从资金需求方（公司）视角，运用公司财务数据间接测度银行贷款契约，研究会计信息质量（陆正飞等，2008；姚立杰和夏冬林，2009；伍伦，2014）、公司治理（胡奕明等，2008；姚立杰等，2010；胡国强和盖地，2014）、政治关联（余明桂和潘红波，2008；彭红枫等，2013）、公司慈善（Chen et al.，2015）、制度环境（孙铮等，2005；江伟和李斌，2006）对银行贷款契约的影响。现有研究发现财务健康、会计信息质量好、公司治理好的公司获得了更宽松的信贷契约，这表明银行在信贷市场上运用了商业判断。
与国外研究结果一样，国内研究发现拥有政治关联的公司获得了更宽松的银行贷款契约，但解释的原因有差别。国内普遍认为由于银行倾向于向信用水平较高的企业发放贷款，而政治关联代表企业与政府部门有密切“关系”，向银行和市场释放了一种积极信号，因而具有政治关联的公司能获得更宽松的银行贷款契约。国内研究较少关注银行贷款契约的产品市场竞争影响因素，据本文搜集的文献来看，只有张合金等（2014）考察了产品市场竞争对银行贷款定价的影响。
国内近几年才从资金供给方（银行）视角，直接运用公司与银行签订的单笔银行贷款契约数据，研究银行贷款契约影响因素。现有文献分别研究了会计信息质量（梁上坤等，2013；赵刚等，2014；刘文军，2014）、分析师预测（李志刚等，2015）与银行贷款契约的关系。梁上坤等（2013）发现，会计信息透明度越高，企业所获得的每笔银行借款金额越大、借款期限越长、借款利率越低。赵刚等（2014）研究发现，会计稳健性越强，企业获得的每笔借款金额越大、期限越长、利率越低。李志刚等（2015）发现分析师预测准确度（离散度）与借款利率负（正）相关，与借款期限、借款金额正（负）相关。由此可以看出，我国银行会对公司违约风险进行定价，进而设计贷款契约。这些工作都为后续开展行业层面产品市场竞争因素与银行贷款契约关系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三、产品市场竞争影响银行贷款契约的研究
目前，国内外关注产品市场竞争与银行贷款契约关系的文献比较缺乏。根据本文搜集的文献来看，Valta（2012）关注了产品市场竞争对银行贷款契约利率条款的影响，发现产品市场竞争越激烈的公司其银行贷款成本越高。
张合金等（2014）从公司债务融资成本的视角考察了产品市场竞争程度对银行贷款定价的影响，发现上市公司债务融资成本与公司所处行业的产品市场竞争激烈程度显著正相关；同时，相对集中的行业结构与有利的市场地位能够有效地降低企业的债务融资成本。因此，我国银行进行贷款定价时需要充分考虑企业的市场势力与所处的竞争环境，产品市场竞争是贷款定价的重要影响因素。
四、研究述评与展望
（一）相关启示：产品市场竞争影响银行贷款契约的作用机理
1. 与违约风险有关。产品市场竞争压力降低了公司的定价能力和利润，降低了公司的可保证收益，增加了现金流风险。处于激烈竞争环境中的企业，在面临外部冲击时对风险的抵抗能力较弱，企业难以将负面冲击转嫁给客户或供应商来规避风险，因此这类公司将面临更高的风险 （Gaspar和Massa，2006；Irvine和Pontiff，2009；Peress，2010）。另外，处于高竞争行业的公司一直面临着来自竞争对手的威胁和掠夺风险。在竞争激烈的行业，企业的竞争对手可能采用各种竞争策略来削减现有企业的利润和现金流，降低企业的可保证收益。竞争激烈行业中处于资金弱势地位的企业，难以有效地利用现有的投资机会，面临着被竞争对手收购的危险（Haushalter et al.，2007）。可见，激烈竞争可能增加公司的违约风险。
2. 与公司资产的清算价值有关。当合约不完整时就会产生交易成本，清算价值对债务合约的定价至关重要（Bolton和Scharfstein，1996）。在竞争激烈的市场环境中，企业抵押品的流动性会降低，价格也会大幅下降（Pulvino，1998）。处在激烈竞争环境中的企业更愿意持有流动性强的现金而不是抵押品，因而行业内企业对抵押品的需求降低，从而导致抵押品的价格下降。而行业外的企业，由于其拥有资产后的协同效应不显著以及使用资产的经验不足等原因，购买方会降低对抵押品的估值。因此，产品市场竞争会降低抵押品价值，提高银行在公司违约后的损失率，从而影响银行借款的成本。可见，银行预测到产品市场竞争会使信贷风险增加，因而要求更高的贷款利率。
尽管利率是衡量风险的有效方法之一，但较高的利率可能会使借款人的道德风险增加（Stiglitz和Weiss，1981）。商业银行通常采用贷款规模和贷款期限将信贷在不同风险的借款人之间进行分配，其以通过限制贷款规模、缩短贷款期限来控制风险（Bae和Goyal，2009；Kim et al.，2011；Qian和Strahan，2007）。银行通常在贷款合约中通过增加抵押要求来避免贷款损失。抵押要求对借款人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例如借款人可能为了遵从更多的抵押要求，而放弃有利可图的投资机会。银行对信息不透明（Bharath et al.，2008；Graham et al.，2008）和内部控制差的借款人（Kim et al.，2011）可能会要求提供抵押。
行业内竞争方面，企业市场势力能降低企业的违约风险。市场势力大的企业通常更少遭遇竞争对手的掠夺风险，往往是其主动采取竞争策略去掠夺竞争对手的市场份额和利润。在行业遭遇负面的外部冲击时，市场势力不同的企业应对成本冲击等市场不利影响的能力也不同。市场势力大的企业拥有相对固定的客户群和相对刚性的需求，掌握着更多的定价权，当成本降低时不必通过降价来维持或扩大需求，成本提高时可以采取提价手段而不必担心客户流失，因此其盈利波动小于市场势力小的企业。可见，市场势力大的企业可以灵活地把市场冲击风险转嫁给客户，减少现金流波动和盈利波动（Gaspar和Massa，2006；Peress，2010）。Datta et al.（2011）研究了市场势力与盈余预测的关系，发现具有更大市场势力公司的盈余预测更简单，因为市场势力大的公司能够承受较大的成本冲击、拥有更高的信息效率。另外，市场势力大的公司有更多的分析师追随，使得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度更高，从而降低公司未来信息的不确定性（Haw et al.，2015）。因此，行业内市场势力大的公司其违约风险更低，银行愿意提供的贷款合约更“宽松”。
（二）研究不足与展望
1. 缺乏产品市场竞争对银行贷款契约影响机理的研究。Valta（2012）从资金供给方（银行）视角选择了单笔银行贷款契约研究产品市场竞争对银行贷款契约的影响，但其只关注了贷款利率条款，事实上银行贷款合约设计时各合约条款会互相影响。而且，贷款合约的多维度研究非常重要，除了贷款利率，其他非利率条款对借款人来说也同等重要。比如，银行提供低利率贷款，但要求公司提供一定的抵押，公司为了遵从抵押要求，可能放弃有利可图的投资机会。另外，Valta（2012）只关注了产品市场的行业竞争程度对贷款契约的影响，那么，产品市场竞争的另一维度——企业市场势力对银行贷款契约又会存在怎样的影响呢？
2. 缺乏基于银行视角来探讨政治关联对银行贷款契约影响的研究。现有研究均从资金需求方（公司）视角，采用公司财务数据来研究政治关联对银行贷款契约的影响。而从资金供给方（银行）视角，选择银行根据债务人风险设计的银行贷款契约才是对贷款契约的直接观察与测度。
3. 缺乏政治关联对产品市场竞争与银行贷款契约关系影响机制的研究。产品市场竞争反映了公司产品市场的竞争环境风险，会对银行贷款的违约风险产生影响，并影响到贷款契约设计。但产品市场竞争作为一种银行贷款契约的市场决定因素，其对银行贷款契约的影响很可能会受到政治关联这一非市场因素的制约。对这一问题的研究有助于更好地理解中国特有制度背景下产品市场竞争、政治关联对银行贷款契约设计的作用机理。
主要参考文献：
赵刚，梁上坤，王玉涛．会计稳健性与银行借款契约——来自中国上市公司的经验证据［J］．会计研究，2014（12）．
张合金，陈震，鹿新华．产品市场竞争与银行贷款定价——基于上市公司债务融资成本的视角［J］．投资研究，2014（10）．
Schmidt K. M.．Managerial Incentives and Product Market Competition［J］．Review of Economic Studies，1997（2）．
DeFond M. L.，C. W. Park．The Effect of Competition on CEO Turnover［J］．Journal of Accounting and Economics，1999（27）．
李寿喜．产权、代理成本和代理效率［J］．经济研究，2007（1）．
林永坚，林朝南．产品市场竞争的治理效应实证研究［J］．金融与经济，2014（12）．
蒋荣，陈丽蓉．产品市场竞争治理效应的实证研究：基于CEO变更视角［J］．经济科学，2007（2）．
刘志强，余明桂．产品市场竞争与公司现金持有价值研究［J］．经济问题探索，2009（2）．
刘志强，余明桂．投资者法律保护、产品市场竞争与现金股利支付力度——来自中国制造业上市公司的经验证据［J］．管理学报，2009（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