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
宫 元
【作者单位】
武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武汉430072
【摘 要】
【摘要】本文以2010 ~ 2013年A股上市公司相关数据为研究样本，研究了公司总部所在地的社会资本对审计收费决策的影响及其影响路径。结果表明，社会资本通过影响审计师努力程度和诉讼风险，对审计师的审计收费决策产生影响。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审计师倾向于对总部位于高社会资本省（自治区、直辖市）的公司收取较低的审计费用。同时，当审计师与被审计客户距离较近时，社会资本对审计收费的影响更为强烈。研究表明了社会软环境对经济决策的影响，强调了我国各地区加强软环境建设的重要性。
【关键词】区域社会资本；审计收费决策；审计师努力；诉讼风险
【中图分类号】F239.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0994（2016）15-0110-5Simunic（1980）的研究开启了审计费用影响因素实证研究的先河，他的研究发现，审计费用取决于审计师的努力程度和预期的诉讼风险。在此之后，国内外学者们对审计费用的影响因素进行了多方位的探究并形成了诸多文献，这些文献主要从三个方面阐释了审计收费的影响因素。
第一，被审计单位的特征。Duellman et al.（2015）研究发现，审计师倾向于向管理层过度自信且内部审计委员会不完善的公司收取较高的审计费用；谢志华和陶玉侠（2015）的研究表明，被审计单位的内部审计质量与外部审计费用显著负相关；王雄元等（2014）研究了被审计单位客户集中度对审计费用的影响，发现客户集中度越高，审计费用越低。
第二，会计师事务所的特征。Lennox and Pittman（2011）认为，“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收费高于非“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收费；王晓等（2015）对会计师事务所的组织形式是否影响审计收费进行了研究，结果表明，相对于有限责任制，合伙制的会计师事务所承担了较高的审计风险，因而收取了较高的审计费用；李明辉等（2012）研究发现，会计师事务所是否发生合并是影响审计费用的因素之一，在会计师事务所合并后，审计收费显著提高。
第三，外部环境因素。漆江娜等（2004）按照经济发展状况划分区域，发现经济发达地区的审计收费高于经济欠发达地区的审计收费；黄京菁和王禄河（2005）认为，由于“萨班斯—奥克斯利法案”SOA 404条款颁布后，审计师工作内容增多，强度增加，风险溢价上升，所以在SOA 404实施初年美国审计市场审计价格上升；章琳一（2015）研究证明，环境不确定性会提高审计收费。
虽然影响审计费用的因素很多，但学术界普遍认为这些影响因素作用于审计收费的路径都是通过影响审计师努力程度或诉讼风险进而影响审计收费，因此审计师努力程度和诉讼风险是审计费用的决定性因素。
同时，值得关注的是，社会资本作为一个外部环境因素，已有一些文献阐述了它对经济行为决策的影响。例如，Porta et al.（1997）阐述了社会资本对腐败行为的影响；Guiso et al.（2008）的研究表明，社会资本影响人们的金融交易行为，比如购买股票和获得借款。因此，我们猜想，审计收费作为一种经济决策，是否有可能受到社会资本这一外部环境因素的影响。先前的学者并未对此做出深刻的研究和阐明，本文将探究和阐述社会资本对审计收费的影响及其影响路径。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社会资本的概念
社会资本的概念自20世纪80年代由社会学引入经济学，成为继物质资本、人力资本之后的另一种新式资本。它主要是指社会主体（包括个人、群体、社会甚至国家）间紧密联系的状态及其特征，具体表现形式主要分为微观与宏观。其中，微观的社会资本是指在社会的各个参与体（个人、企业）层面，宏观的社会资本是指在一个区域（地区、国家）层面，本文研究的是宏观层面的社会资本。
对社会资本的具体定义，学者们的解释各不相同。Woolcock（2001）将社会资本定义为促进集体行动的准则和网络。Guiso et al.（2004）将社会资本定义为相互信任和利他倾向的水平。Chiesi（2007）认为，社会资本包括文化性与娱乐性的社团组织、公民参与政策的制定、志愿者与社区活动、文化媒体的发行与流通四个部分。Fidrmuc和Gerxhani（2008）认为社会资本应从公民参与、社会信任、正式与非正式关系网络、利他主义四个方面界定。Hawes和Rocha（2010）认为社会资本的内涵包括社区生活、参与公共事务、志愿服务、非正式社交、社会信任五个方面。在以上学者观点的基础上，本文借鉴肖作平（2014）的做法，将社会资本的内涵界定为社会信任、社会参与（公民政治参与）、社会组织、社会慈善四个维度，下文的研究将从这四个维度度量社会资本。
（二）社会资本对审计收费决策的影响
审计收费最重要的两个决定因素是审计师的努力和诉讼风险（Simunic，1980；Venkataraman et al.，2008），而社会资本会影响审计师的努力和诉讼风险，解释如下：
第一，社会资本通过影响审计计划过程影响审计师的努力。由于对所有账户进行检查的成本太大，审计师需要权衡审计过程的成本与收益，因此在计划审计过程时，审计师会辨别风险性较高的领域并对其投入更多的资源，以降低审计风险。若审计师认为管理层不诚信的可能性较大，他们将实施更多的实质性程序以确保财务报告是公允的（Beaulieu， 2001）。相反，若审计师对被审计客户更为信任，他们会对客户公司的内部控制更有信心，因此会减少实质性程序，降低努力程度。如果被审计公司位于社会资本较高的省份，由于较好的社会规范和密集的社会关系网络，公司的管理层倾向于在财务报告方面更加诚信（Jha，2013），因此审计师将更加信任该被审计客户，从而减少了整体的努力。
第二，社会资本通过影响审计师获取审计证据的难易程度影响审计师的努力。审计师通常会通过其他第三方对被审计客户进行评估（Rittenberg，2012），在社会资本高的地区，由于密集的社会关系网络和当地居民的诚实，审计师会更容易获得更为精确的审计证据。因此，审计师在收集充分恰当的审计证据方面会付出更少的努力，从而降低审计收费。
第三，社会资本影响审计师遭受诉讼的风险。位于低社会资本地区的公司，其管理层更易出现舞弊等不诚信行为，第三方对它们的有利评价也较少，因此审计师认为自己很有可能在未来遭受诉讼，并承担相应赔付，所以，审计师将倾向于收取更高的审计收费，作为“风险溢价”。
因此，本文提出假设1：在其他条件不变的前提下，审计师对总部位于高社会资本省（自治区、直辖市）的公司收取较低的审计费用。
（三）审计师与被审计客户距离较近是否能够增强社会资本对审计收费决策的影响
Choi et al.（2012）的研究表明，审计师与被审计客户的近距离使得收集与处理信息更为简便，信息不对称降低。Liberti（2005）和Mian（2006）的研究认为，当审计师与被审计客户距离近时，审计师更容易获知“软信息”，例如客户管理层声誉与可信任性等。另外，在社会资本较高的地区，位于当地的审计师可以利用当地密集的关系网络，通过股东、银行、供应商等更为简便地获知与被审计公司有关的“软信息”。
因此，本文提出假设2：当审计师与被审计客户距离更近时，社会资本对审计收费决策的影响更为强烈。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择与描述性统计
本文以2010 ~ 2013年A股上市公司相关数据为研究样本，并剔除ST及PT公司、金融类公司以及数据缺失的公司，最终选定6374条数据。为减小异常值的影响，本文对所有数据进行了1% ~ 99%的截尾处理。
（二）解释变量（社会资本）的度量
本文借鉴肖作平（2014）的方法，从社会信任、社会参与、社会组织、社会慈善四个维度度量社会资本，并运用主成分分析法提取主成分，构建各省（自治区、直辖市）社会资本综合得分。
其中，社会信任采用中国城市商业信用环境指数官网编制的2010 ~ 2013年城市商业信用环境指数度量；社会参与采用中国社会科学院编制的2010 ~ 2013年中国公民政治参与行为分数度量；社会组织采用社会组织（包括社会团体、民办非企业单位、基金会）数量的自然对数度量，数据来自《中国统计年鉴》；社会慈善采用各地区福利彩票公益金支出额度量，数据来自《中国统计年鉴》。本文根据主成分分析结果保留了一个主成分。
（三）实证模型
为验证假设1，以审计师收费的自然对数为被解释变量，以公司总部所在省（自治区、直辖市）的社会资本为解释变量，借鉴前人文献引入公司层面控制变量和省域层面控制变量，建立如下多元回归模型，变量及其含义列示在表1中。
LN（AUDIT FEE）=β0+β1SOCIAL CAPITAL
+β2LNASSET+β3DEBT+β4ROA+β5DUAL+β6INDR
+β7BIG4+β8LOSS+β9DAYS TO SIGH
+β10UNQUALIFIED OPINION+β11GOING CONCERN
+β12INHERENT RISK+β13LITIGATION+β14SPECIALIST
+β15COST OF LIVING+β16RURAL+β17INCOME
+β18LNPOP+Industry Indicators+Year Indicators+ε
为控制残差相关的可能性，本文在省域层面上进行了标准误的聚类调整。另外，由于意识到审计师所在地区的社会资本也可能对审计收费产生影响，本文将在文章后面探讨该问题。
为验证假设2，根据Choi et al.（2012）的研究，本文依据审计师所在会计师事务所是否与被审计客户的总部位于同一城市，将被审计对象分成近距离组与远距离组。本文对这两组数据分别使用模型（1）进行回归，用解释变量SOCIAL CAPITAL系数的绝对值来衡量社会资本对审计收费决策影响的强烈程度，并对两组所得的不同系数值做F检验，以验证差异是否显著。一）单因素结果
根据公司总部所在地区社会资本大于或小于平均社会资本，本文将公司分为两组，并计算年度审计收费/总资产，将该数值乘以100，结果见下图。由图可见，审计收费在低社会资本地区和高社会资本地区存在明显差异。在低社会资本地区，该数值为0.406；在高社会资本地区，该数值为0.371。且通过F检验可知，二者存在显著差异（P<0.05）。
（二）多元回归结果
表2展示了模型（1）的回归分析结果。解释变量SOCIAL CAPITAL的P值小于0.05，即在5%的置信水平下显著为负，验证了假设1。
为了消除可能存在的年度“特有风格”对结果的影响，表3对每年度数据分别进行回归。为精简篇幅，仅报告了SOCIAL CAPITAL的系数及其P值。所有年度的P值均小于0.05，这表明最终的结果不是由某特定年度的数据导致的。
表4为假设2的验证结果。当审计师所在会计师事务所与被审计客户的总部位于同一城市时，解释变量SOCIAL CAPITAL的系数为-0.122，其绝对值显著大于审计师所在会计师事务所与被审计客户的总部不位于同一城市时所得的系数-0.084（F检验的P-value<0.05）。这表明，当审计师与被审计客户距离更近时，社会资本对审计收费决策的影响更为强烈，验证了假设2。
五、进一步研究
在这一部分中，本文将对社会资本影响审计师审计收费决策的途径做出进一步研究。结果表明，总部位于高社会资本地区的公司，其审计师努力程度和诉讼风险均较低。
（一）社会资本与审计师努力程度
本文用审计师签字日期与公司会计年度结束日期之间的天数衡量审计师努力程度（DAYS TO SIGN），作为被解释变量，以社会资本作为解释变量，根据Chan L.H.等（2012）的研究，控制变量与原模型相同，以此进行回归分析，表5为回归结果。解释变量SOCIAL CAPITAL显著为负，说明高社会资本显著降低了审计师的努力程度。
（二）社会资本与诉讼风险
为了研究高社会资本是否能够降低诉讼风险，本文引入虚拟变量LAWSUIT，若公司遭遇与会计舞弊、审计执行发布、财务报告等有关的诉讼，则赋值1；否则，赋值0。本文以LAWSUIT为被解释变量，以SOCIAL CAPITAL为解释变量，以其他有可能影响诉讼可能性的因素为控制变量，进行Logit测试。
表6的第一、第二列展示了没有行业固定效应的混合Logit分析结果，不引入行业固定效应是为了与其他混合测试保持相同数量的样本观测值；第三、第四列展示了引入行业固定效应的结果；第五、第六列展示了引入与原模型相同的控制变量的结果。在这三个测试中，自变量SOCIAL CAPITAL的系数均为负，且P-value<0.05，即高社会资本能够显著降低诉讼风险。
六、稳健性检验
（一）控制地域影响
在整理社会资本数据时，我们发现东部、中部、西部地区之间社会资本存在较为明显的差异，为避免前述研究遗漏区域变量使研究结果存在偏差，本文以2014年中国统计年鉴为依据，将省（自治区、直辖市）分为东部、中部、西部三个大区，并据此引入区域虚拟变量，重复研究步骤。同时，又将东部、中部、西部三组数据分别代入回归模型，以判断是否不论在哪个区域，社会资本均对审计收费具有显著负向影响，表7为最终结果。由表7可知，控制了区域差异后的混合数据代入模型运行后的结果显示，SOCIAL CAPITAL的系数仍然显著为负，即引入区域虚拟变量后社会资本对审计收费的显著负向影响仍然存在；东部、中部、西部三组数据的回归结果显示，SOCIAL CAPITAL的系数均显著为负，即无论在哪个区域，社会资本对审计收费均具有显著负向影响。这表明，模型并未遗漏区域特定变量，研究结果是稳健的。
同时，在东部、中部、西部三个区域内分别测试审计师与被审计客户的近距离是否能够加强社会资本对审计收费的影响。结果表明，东部、中部、西部三个区域的回归结果均与前述研究相同，即当审计师所在会计师事务所与被审计客户位于同一城市时，社会资本对审计收费的影响更为强烈。为节约篇幅，本文没有报告具体结果。
（二）用虚拟变量度量社会资本
为验证研究结果不会被社会资本的度量误差所改变，本文引入一个虚拟变量，当该省（自治区、直辖市）的社会资本值高于中值时，赋值1；否则，赋值0。重新运行了上述所有测试，所得结果与本文的研究结果一致。为节约篇幅，本文不再报告具体结果。
七、待解决问题和结论
（一）待解决问题
本文关注公司所在地社会资本对审计收费决策的影响，但是，审计师所在地的社会资本似乎也对审计收费决策具有影响。有学者认为，审计师信任被审计客户的程度更多地取决于审计师本身而非被审计客户（Shaub，1996）。例如，无论客户所在地是哪里，来自社会资本较低省份的审计师倾向于对客户有较低的信任程度。另外，审计师所在地的社会资本与被审计客户所在地的社会资本可能对审计收费具有叠加影响。例如，当审计师与被审计客户都位于社会资本缺失的地区时，他们之间的互信程度将倾向于更低。
我们对上述猜想进行了检验，发现除了客户所在地的社会资本，审计师所在地的社会资本对审计收费决策也具有影响。另外，客户和审计师二者所在地社会资本的平均值对审计收费决策有更强的影响。但是，对于这一结果我们保持审慎的态度，因为审计师与客户所在地处于同一城市的比重高达79.6%，这使得我们很难分辨审计师所在地社会资本的作用与客户所在地社会资本的作用以及这两者的叠加作用。这是本文尚未解决的问题，留待今后进行进一步研究。
（二）结论
审计师在对审计收费做出决策时主要考虑两个因素：努力程度与诉讼风险。而被审计客户所在地的社会资本作为宏观社会环境因素会对审计师努力程度和诉讼风险产生影响，进而影响审计师的审计收费决策。本文的研究表明，若被审计客户位于社会资本较低的地区，审计师倾向于付出更多的努力以及承担较高的诉讼风险，所以审计师将收取更高的审计收费。同时，当审计师与被审计客户的距离较近时，收集与处理信息更为简便，信息不对称降低，“软信息”的获取更为容易，社会资本对审计收费的影响会更为强烈。
本文的研究表明了社会软环境对经济决策的影响，强调了我国各地区软环境协调发展和加强软环境建设的重要性，并为相关部门的决策提供了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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